最近郵寄到香港公司送拍的藏品，多數只能看一看，簡直無法細研。做拍賣經紀人的日子，每天都是與各種藏品打交道，不知不覺已經7年多了。今天給大家聊一聊瓷器鑑定專業人員研究的四大依據。看完這一篇，你也能登堂入室，步入瓷器文物鑑定的大門。文章所配圖片，均為上海博物館藏明代官窯瓷器 真 品。年代就不詳細說明了，大家自己看。
民間真有國寶級藏品嗎？
所謂國寶，其實是來自民間的說法。文物部門則把文物分為珍貴文物和一般文物。而珍貴文物又分為一級、二級、三級三等，最珍貴的是一級文物。
一級文物還分為兩類，一級乙等和一級甲等。這些極為罕見的一級甲等文物，就是民間所謂的國寶級文物了。那麼民間是否真的有一級甲等文物呢？這個可能性是極小的。
因為根據一級甲等文物的評定標準，哪怕是極為珍貴、罕見的藝術精品，也需要從有明確紀年墓葬出土或有明確的流傳有序記錄。民藏文物，夠得上這兩條的機率幾乎為零。
換句話說，這件珍貴文物，在國家手上能評到一級，在你手上就只能評到二級。對於珍貴文物而言，它的藝術價值和經濟價值雖然重要，但它所記載的歷史，才是更為重要的。
那麼，民間是否收藏有高等級的文物真品呢？
其實，絕大多數的傳世文物都有過曾經入土的過程。這一點毋庸諱言。
隨著中國三十年來極大規模的“鐵、公、基”建設的進行，大量原本被埋藏於地下的文物重見天日，被拾獲者帶到了流通市場，也因此成就了中國近三十年來的收藏熱潮。
但洪流所至，泥沙俱下。面對有強大購買力的市場，仿古瓷器也就成了以瓷都景德鎮為首的各地瓷器生產者們的生產熱點。到了今天，則市場所見，百無一真。
大量收藏仿古瓷器的收藏者，被藏友們戲稱為“國寶幫”而不自知。也有部分收藏者，分不清真假，看不懂真品，只收老破殘，走進“片片幫（又稱破爛幫）”的大門。
應該說，無論是國寶幫還是片片幫，對整個瓷器收藏圈的傷害，都是極大的。那麼，這些也有些收藏年紀的收藏者們，為什麼會掉進這個坑里呢？究其原因，還是因為不懂瓷器鑑定的依據到底何在。
瓷器鑑定圈的黑哨
常有初學者對於有眼力的老藏家極為尊重，動輒稱之為老師。
最近也看到網上有位老古玩店主，把這些所謂鏟地皮的古玩商定為最高等級的有眼力者，而專業研究學者被認定為第四等級。
不可否認的是，這些古玩店主在長期的買賣過程中積累了一定的眼力。但收藏家的等級，是以其收藏的瓷器等級決定的。而老陳所打交道的成百上千的古玩商，不過是以瓷器換錢的商販，給自己臉上貼金無可厚非，收藏者以之為師則謬以千里。
在商言商，不買他的瓷器，你從他人手上購買的不論真假，都是新的。就好像足球場上，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的高人，自然會在對手即將破門之時緊急叫停，也會在雙方球員發生身體接觸之時明顯偏袒。運動場上的黑哨，同樣出現在收藏圈裡。
所以，作為初入門的收藏愛好者，老陳建議你遠離這些古玩店主出身的老師。你需要做的，是自己花時間花金錢研究，真正搞懂專業研究人員是如何鑑定瓷器的。
而被某些民間收藏者嗤之以鼻的“磚家”，絕大多數都是博物館研究人員。不可否認的是，術業有專攻。研究雜項文物的大家，看不懂瓷器很正常。研究宋瓷的專家，看不懂明清瓷器也很正常。
然而近年來以“鑑寶”為名的電視欄目，請了一些退休專家，三十秒看一件藏品收費百元。為了賺錢沒法細看，就另當別論了。更何況民間絕大多數人的收藏品，本就是不堪入目之“新，假、破”的玩意呢？
但不管怎麼說，在專家的專業範圍內，他是有極高的發言權的。原上海博物館館長馬承源先生，就在香港這邊古玩市場上發掘搶救了不少青銅器。他對於商周青銅器的研究極為深入，無疑是這一方面的頂級專家。而瓷器鑑定圈裡，故宮博物院的百歲老專家耿寶昌先生，民國時期就從事古玩行業，自己收藏和過手了無數的館藏瓷器。他對於古代瓷器，特別是明清官窯的鑑定眼力，則是今天絕大多數鑑定專家所遠不能望其項背的。
老陳我學瓷器，也是私淑於陳萬里、馮先銘、耿寶昌等老前輩，夜以繼日，長期堅持不懈的買書，買瓷，看展，看仿，才能小有心得，微有所藏。
真正的專家，都是研究者。就老陳而言，宋瓷中南方瓷器研究得較多，北方瓷器如磁州窯，耀州窯由於接觸得少，研究的就比較薄弱。至於汝，定、均，還有傳說中的北宋官窯和柴窯，則機緣湊巧，得以深入。
那麼，瓷器鑑定研究者們（我們不用專家這個詞）到底是如何鑑定瓷器真偽的呢？往下看。
瓷器鑑定專業研究要素之一：傳世文物
我們這裡說的瓷器鑑定研究的要素，並不是大家平時所說的胎釉彩等方面。瓷器鑑定研究人員，對於瓷器鑑定的依據必須是科學的，才是可信的。這就是專業人員和業餘人員的差別所在。
瓷器研究人員的科學依據，首先來自傳世文物。沒有傳世文物的瓷器品種，根本談不上研究，也可說不上鑑定真偽了。
瓷器，最早出現在商代，商代到漢代的瓷器，一般都叫做原始瓷器，當時也是貴族才能享用的，普通老百姓只能用陶器。直到宋朝，瓷器生產才開始繁榮興盛起來，後來形成了著名的宋瓷這一收藏門類。
宋瓷有五大名窯之說，其中的官窯其實並不是一個窯口。北宋時期河南開封附近所產的叫北宋官窯，南宋時期浙江杭州所產的叫南宋官窯。而收藏圈裡很多藏家手裡的所謂五代柴窯，在以傳世文物著稱的兩岸故宮博物院裡並沒有傳世品。更不要說其他博物館了。
沒有一件傳世品的柴窯，根本就沒有可供研究的對象。所以說，所謂柴窯研究，包括近年來陝西曆史博物館專家禚 振西（女）先生的“耀州窯就是柴窯”的推論，一樣是空穴來風。在沒有發現可以自證為五代後周柴世宗時期的窯址文物之前，作為學術研究爭論可以，作為研究成果推廣，則失之偏頗。
坊間所見大量的“大周“、柴世宗”、“顯德年”款識的薄胎瓷，五顏六色，無奇不有，都是近年來的臆造品，連低仿都不算。
仿，也得照著出版文物的真容仿。沒有本尊，哪來的模仿秀？
瓷器鑑定專業研究要素之二：歷史文獻
由於瓷器是中國的特產，在很長一段歷史時期裡，西方人不知道中國人的瓷器是怎麼燒成的。所以，從世界範圍來講，瓷器收藏的主體就是中國瓷器，瓷器收藏的主力軍也應該是中國人。
但近七十年來我們對於中國古代瓷器的研究和收藏，明顯落後於西人。其中的歷史原因，在此就不再贅述。
研究瓷器鑑定，歷史文獻極為重要。歷代帝王將相，文人墨客都是瓷器的擁躉，也就是今人俗稱的粉絲（FANS)。
宋代皇帝還親自下令建造官窯，專為皇家燒瓷。進入明清時代之後，江西景德鎮的御窯廠，則成為了明清官窯的指定生產者。其生產的瓷器極其精緻，用料奢靡，造價高昂。
據歷史文獻記載，“回青者，出外國，其價初倍黃金”，而永樂時期所燒的寶石紅瓷器，則“內有西紅寶石末入釉”。
到了明嘉靖皇帝在位的時候，明中期的成化鬥彩瓷器就已經非常珍貴難得了。“御前有成杯一對，值錢十萬”。
凡此種種，古代瓷器即便在生產它們的當時，就已經是名貴的商品或者無價的御用品。
玩收藏有個竅門，“歷史上值錢的現在依然值錢，歷史上不值錢的現在依然廉價”。
瓷器圈裡還有句話，叫做“瓷器長毛，不值一毫”，說的就是瓷器破損之後，不值錢。記住以上說的這兩點，你就不會誤入歧途，跟隨片片幫主，買進一堆垃圾破爛。最後全部砸在手上，還不如國寶幫手上的工藝品。
五大名窯最初的說法出自明代文獻《宣德鼎彝譜》，其排列順序雖有變動，但均指“汝、官、哥、定、均“五個具有皇家背景的窯口。如此等等，有志於成為專業藏家的朋友可以自行尋找相關文獻。
瓷器收藏，首先要搞懂瓷器的文物價值。而瓷器的文物價值，主要是前人認定的。不懂歷史文獻，也就是不讀書的收藏家，在文物面前就是睜眼瞎。天天教人看新老，卻不知道同樣是老東西，為什麼有的身價極高，有的不名數錢。
所以，和普通收藏者不同的是，瓷器鑑定專業研究者，對歷史文獻瞭如指掌，知人所不知，覺人所不覺。收藏家從富收藏，到精鑑賞，要過的就是這道坎。
瓷器鑑定專業研究要素之三：出土文物
對於瓷器鑑定研究的專業人士來說，古代墓葬或窖藏出土文物很重要。民間藏家多收藏有古代錢幣。錢幣對於考古工作者來講十分重要，因為這種數量極多的文物一般都不值錢，但卻是墓葬，窖藏出土文物斷代的重要標準。
我們熟悉的浙江龍泉窯，北宋時期採用的是源自越窯的石灰釉。到了南宋中期之後，以小梅鎮大窯一帶為中心的地區才發明了把低溫瓷石加入釉料中的石灰鹼釉。
研究人員得出這個結論，就是從大量有明確紀年出土的南宋墓葬出土龍泉窯文物進行推定得來的。
這是符合科學的推論。以此反推，市面上出現的某些典型北宋器型的龍泉窯瓷器，卻上了一層南宋中期之後才出現的石灰鹼釉。則要不這件瓷器顛覆了陶瓷生產歷史，把龍泉石灰鹼釉的燒製成功提前了近百年，要不這件瓷器就是後代仿品。有點邏輯學常識的朋友，自然知道哪種可能性更大。
而目前所見，網上某些收藏者展示的大明宣德年間的五彩瓷，就出現了學術界公認的清康熙之後才出現的釉上藍彩；北宋汝窯出現了元代後期的高溫銅紅釉；宋代建窯出現了今天才有的五顏六色的化學釉。。。。諸如此類，都是被收了智商稅。在此不一一列舉。
出土文物的重要性非同一般。
在陝西法門寺地宮越窯秘色瓷沒有被發掘出土之前，歷史文獻上記載的所謂秘色瓷到底指的是傳世文物中何種類型，學界一直存在很大爭議。法門寺地宮出土秘色瓷，和同時出土的器物賬上所寫的”瓷秘色“完全吻合，說明在晚唐時期，秘色瓷已經生產出來，並且成了皇室貢品。
歷史文獻上所謂的”九秋風露越窯開，奪得千峰翠色來”的翠色，也因此得以明確，到底是何種釉色。再以此為標準器，就很容易排比出館藏文物和出土文物中的唐代秘色瓷。
杭州五代時期吳越國王錢氏墓地出土的大量秘色瓷，則能作為標準器，把唐，五代，北宋越窯的特徵完全區分開來。
所以說，出土文物在瓷器鑑定研究中的重要性是無可替代的。它起到了標準器的作用。
瓷器鑑定專業研究要素之四：窯址遺物
瓷器鑑定研究，其實是一門專業學科。
研究人員必須掌握大量的真品資料，對真品進行深入徹底的研究之後，才能歸納總結出此類真品的特性和此時期真品的共性。
有了傳世文物，並不能確定它的真實年代（寫有大明宣德年制的瓷器不一定就是宣德時期的，但肯定不是宣德之前的）。有文獻記載，沒有實物和出土文物佐證的柴窯，目前無法進行研究，所以也就談不上鑑定真偽。有傳世文物，有文獻記載，還有出土文物佐證的，如五大名窯中的哥窯，為何難以鑑定真偽呢？根本原因就是目前沒有發現燒製哥窯的窯址，所以研究人員連哥窯到底應該是宋瓷還是元瓷都沒搞清楚。北宋官窯的研究，也遇到了同樣的攔路虎。
在杭州老虎洞南宋官窯遺址發現之前，文獻記載的修內司官窯到底是否存在，一直是一個迷。兩岸故宮和大英博物館所藏的清宮舊藏宋官窯，裡面哪些是南宋修內司官窯，哪些是郊壇官窯，哪些是北宋官窯，哪些是文獻中所說的餘杭窯，烏泥窯，續窯，對於研究人員來說非常難解。
在老虎洞窯址發現的大量高達25厘米左右的殘器，打破了學術界以前“官窯無大器”的定論，起碼說明，南宋早期官窯是有很多大器的。然而，拿窯址出土文物還原器型對照來看，兩岸故宮能與之器型相吻合的不到30%，則以此排比，清宮舊藏的所謂宋官窯，其中當混有不少李鬼。
再以老虎洞官窯出土的大量米黃釉瓷器來看，傳世文物中尚未發現一件米黃色的完整器。則鑑定南宋官窯真偽的標準，必須把米黃色釉官窯納進去，才比較完整。
當然，由於窯址出土文物多為當時生產出來的殘次品。歷史上有些珍貴品種生產數量極少，生產時間極短，確實可能並不一定就能埋在窯址裡。但窯址的發現，對於一個瓷器門類而言，確實是必不可少的研究門路。
所以，目前就宋瓷而言：定窯、越窯、邢窯、汝窯、鈞窯、磁州窯、耀州窯、吉州窯、建窯、龍泉窯、饒州窯、南宋官窯的瓷器鑑定研究已經取得了豐厚的成果，建議大家關注中國古陶瓷學會的相關論文。而柴窯目前子虛烏有，北宋官窯難以從傳世文物中區分開，哥窯窯址尚未發現，這三大窯口是宋瓷鑑定研究中的高難點。特別是北宋官窯，比哥窯鑑別難度更大，屬於宋瓷裡的哥德巴赫猜想，坊間所有關於北宋官窯的鑑定要點均為臆測。
結語
一不小心，就寫了五千多字了。以老陳這麼多年的瓷器收藏和研究來看，目前古瓷收藏圈裡，真正有水平的老藏家人數極少。我們老家俗語有云：“真開水不響，真財主不仰。”看人的修養道行，看他走路就知道。
瓷器收藏，確實是很有研究價值的學問。研究到位，成了某個方面的專業人士，你也就能在市場上以低價買進他人不認識的老貨，假以時日，日積月累，成為專項收藏家並不是夢。
所以，記住專業研究人員鑑定瓷器的四大要素：以傳世文物，歷史文獻為師，以出土文物，窯址遺物為輔，揣摩門道，總結特徵，你就邁進了專業研究的大門，不會再被古玩商忽悠了。
發布者：香港福羲國際拍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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